貴州安順的屯堡人,自明朝遷居此地以來,便一直傳承著祖先帶來的習俗。六百多年前,來自江淮地區的士兵與家眷奉旨在此駐守,逐漸形成了獨特的文化傳統。
“我們的祖先六百年前奉朱元璋之命,從家鄉遷居至此。我們說的話、穿的衣,都來自那個時候。”75歲的屯堡人陳何英一邊回憶著自幼聽來的故事,一邊說道。她身著藍色長袍,領口綴滿絲線,頭戴梅花冠、裹著黑色頭帕,正與朋友們在村里的集市上閑逛。
在安順,這些明代遺風依然生動鮮活。陳何英對身上的特色服飾充滿自豪:“有時我們去學校接孫子,別人問起這身打扮,我就說,我是屯堡人。”
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毛佩琦認為,屯堡是明代軍士戍邊屯田所形成的聚落。據史料記載,安順曾有兩千多個這樣的村寨,居住著約二十萬屯堡人。他們源遠流長的傳統,雖受到當地少數民族文化的影響,卻仍能從其堡壘式建筑、服飾與地戲中清晰辨認。
祖先之道,綿延不息
在安順吉昌村——貴州屯堡第一大寨,每年農歷正月十八,村民都會抬著村中守護神巡游,這一儀式稱為“抬汪公”,在清代《安順府志》中早有記載。村民們升起彩旗、搭起牌樓,在汪公廟舉行隆重祭祀后,便抬著裝飾華麗的神像,在鞭炮中,在地戲隊伍的簇擁下游村而過。
“這是我們的保護神,也是我們的后盾,讓寨子更加團結,”吉昌村寨老田應敏道。如今,“抬汪公”已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,成為屯堡人身份認同的重要標志。
“汪公”本名汪華,是唐代一名安徽地方官,因忠誠與戰功備受尊崇。廈門大學教授陳支平指出,這些儀式與貴州本土習俗迥異,很可能源自安徽及周邊移民。田應敏也印證了這一說法:“我們的祖輩從安徽歙縣遷來,也將這一儀式帶到這里,代代相傳。”
為保護和傳承這一民俗,活動各個環節由村中不同群體分工負責。“最重要的環節,我們請60歲以上德高望重的長者擔任,其他角色則向所有年齡層開放。”田應敏說。
游客尋根,文化續脈
隨著對屯堡文化的深入探索,這些古老習俗吸引了來自海內外的游客。田應敏說,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游客來安順看“抬汪公”,觀看都是需要提前預約的,要不然根本擠不進。
村里開發了研學項目、導覽服務與文化體驗,既增加了收入,也讓更多人了解他們的文化遺產。北京大學教授錢理群強調,將屯堡文化轉化為旅游、教育和文學資源至關重要。“屯堡文化是當地人民創造的,他們理應始終是被關注與服務的核心。”他說。
對游客而言,最吸引人的莫過于國家級非遺“地戲”。這是一種源自軍事傳統的儀式舞蹈,表演者佩戴著代表歷史英雄和將領的雕刻木制面具。面具造型多樣,從黑臉長髯、神情威猛的武將,到白面高眉、氣質高貴的英雄,不一而足。一個村戲班每場表演能收入數百元。據該戲班副團長介紹,他們的表演尤其受到香港游客的喜歡,有些還會專程前往安順觀看。
面具雕刻技藝也隨之傳承。在周官村,53歲的秦發忠繼承了他祖父的刻刀,如今制作著這些威嚴的面具。他開設了一個帶有體驗工坊的儺雕文化博物館,并在抖音、快手等平臺開設賬號,直播雕刻過程。他的單場直播常吸引超10萬名觀眾,作品翻山越嶺銷往全國各地及海外,年均出口額突破200萬元。
文化交融,和而不同
盡管明代曾廣泛推行軍屯制度,但學者認為,屯堡文化的獨特性,正源于其在貴州多民族環境中的融合發展。毛佩琦指出,屯堡處于多民族社群之間,與不同文化頻繁交流,使屯堡人形成強烈的文化自覺與傳承動力。
不同群體之間的交流交融,塑造了屯堡的獨特個性。陳支平表示,今天的屯堡習俗已非純粹的明代樣貌。屯堡婦女佩戴的雕花頭飾、刺繡腰帶與銀飾,明顯融入了苗族、布依族的審美元素;飲食中的酸湯、臘肉與辣椒,也可見當地民族菜系的影響。同時,屯堡又將中原的教育傳統與先進的農業技術帶到了貴州。“我們身處一個珍視文化多樣性的時代,每個群體守護自身文化,世界才更加多彩。”毛佩琦說。這種悠久的交流史,展示了文化多樣性與獨特性如何共存。
2023年,貴州將“屯堡文化研究推廣”納入多彩貴州文化強省建設、“四大文化工程”的宏偉藍圖,相關舉措涵蓋考古研究、遺產保護和文旅融合。“我們堅決落實保護第一、合理利用和最小干預的原則。”貴州省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謝念說。錢理群對此表示贊同并呼吁:“屯堡是一種活著的文化,屯堡人應該是它的主人。我們對商業化應持謹慎態度。”他表示,絕不能讓屯堡文化淪為純粹追求利益的載體。
(中國日報貴州記者站 記者:楊軍 劉伯千 編譯:羅思揚)
原文見11月24日中國日報國內版18版。英文鏈接:https://www.chinadaily.com.cn/a/202511/24/WS69239318a310d6866eb2af14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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